其實不是一個人，海天的身後還有寒剎府主韓默聲，和翎羽府的清風長老，都是時崆提到過的人物。

只是無論是記憶中還是當時，秦微都只註意到海天一個人。

那時候的秦微還不知道這個人就是逍遙府主海天，江清芷口中那個天神一樣的人。她只是驚異於他的話：“練劍的時候不專心於劍，想什麽呢！”

秦微沒有回答。

也沒想到要回答。

和很多第一次見到他的人一樣，在那一瞬間秦微只覺得面對的是大海藍天。秦微沒見過海，卻仿佛在這一刻見到了。

海，與天，沒有太陽的熾烈，沒有月華的清冷，沒有晚霞的艷麗，沒有白雲的純凈，沒有四季的絢爛，沒有雨雪的淋漓，沒有峰巒的壯麗，沒有深淵的瑰麗...

海藍，天藍，白，灰白....

他的色彩似乎單調，他的光彩並不奪目。

可是當人站在海邊的時候，一眼看去，深藍色的海，一望無垠；蔚藍色的天，無邊無際。

向前看，是藍色的澄凈；回過頭，身後是滾滾的紅塵。仿佛身處於一線兩界，一步踏出，便走進了那澄凈廣闊的碧海藍天。退一步，就只能深陷紅塵看著那澄凈廣闊漸行漸遠。

而海天相交的那一線，仿佛是天地的盡頭，仿佛是命途的盡頭，而當人們驅著船追尋那盡頭的時候，便會發現，沒有盡頭......

所有的想法在面對海天的瞬間洪水開閘一般傾瀉而出，流過秦微的腦海，卻很快斷了流。來得洶湧，去的匆忙，留下一種恍若空白的錯覺。

連他的聲音都不曾留下一點餘韻。

然後，秦微才好好的看了這個人。

他不是一個能讓人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出來的人，卻是見到一眼後，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回頭。

秦微早已不記得那一日海天穿著什麽樣的衣服，梳著什麽樣的發式，是否拿著折扇，是否含著笑容。

那一刻留下的記憶，除了那一個模糊的海天的感覺，大概就只剩下另一個無所遁形的渺小慌張。

正如秦微不記得他身後的韓默聲，與清風。

額頭被指骨輕輕的敲了一記，秦微這才回過神來。記起他那如天邊飄來的聲音，記起他問的話，空白的錯覺還未消散，秦微如實地回答說：“我不記得了。”

海天淺而柔和的笑了，那一笑，又讓秦微有了破曉的晨曦灑落在湖面上的錯覺。

“檀兒是不是又去睡覺了，把你扔在這兒自己琢磨？”

“師父一直在...”

秦微大囧，天地良心，她本想說的是我一直都是自己琢磨，話說出口，怎麽成了抱怨師父了。

師父應該在睡覺的吧，不會聽到的吧。

海天笑得深了些。只是秦微這時才發現，他笑的分明那樣的真，連她閉著眼睛都能感受到他的笑容，偏偏那一雙眼睛卻是沒有半點笑意。秦微很想看清那一雙眼睛，卻不敢多看，連忙低下了頭。

“清風小默，你們先去，我與小微說幾句話。”

韓默聲自始至終都仿佛不存在，清風應了一聲，與韓默聲進了檀香閣。

“我是逍遙府海天，你師父的朋友。”

“秦微見過海府主。”秦微的心在“海天”二字輕輕吐出的一瞬似乎停了，果然是他！

秦微有一種大概是心潮澎湃的感覺。

現在她終於可以體會江清芷的心情了。可是這時候的秦微腦海中絕沒有想起江清芷。她最多可能想了想時崆。當然，也想到了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逍遙府。

“不要緊張，我不過是你的長輩而已。”

“是。”

秦微平覆了一下心情，她也不明白為什麽一個僅僅在半年前聽說過的人突然出現在面前她會這樣的，興奮。

就連第二次見到師父，也沒有這樣的感覺。

用最大的努力把心情平覆了，接下來卻又詞窮了。“府主不是來找師父的麽？”

“哦，來找檀兒的是小默，我是來找你的。”

“欸？”秦微其實並不知道海天口中的清風小默是誰，不是明起沒有準備沈煙谷人物的名單，而是秦微總是忙著看其他的書，所以不知道這些人交好，更想不到她所知道的韓默聲會被親昵的叫做小默，聽起來像是在叫一個孩子。

‘可是，來找我的？’秦微第一個反應就是在做夢。

“檀兒難得搶到一個小徒弟，做朋友的當然要來看一看了。”他似乎很清楚秦微在想些什麽。“不過聞名不如見面，你果然與眾不同。先與我說說，練劍的時候，都有什麽樣的感覺。你走神的時候可不算。”

秦微著才反應過來，海府主這是指點自己來了。敢在自己師父的院子裏指點自己劍法，換了別人這是要找死啊，可是這個人是海天，秦微卻莫名的沒有半分的質疑。

沒有原因。

秦微努力的去忽視身前這個站著不動就能使人心神不寧的‘神’，想了想說。“感覺就是，僵硬。”

“就連看師父練八十一式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一招一式都拘泥得緊。比如說那第三式眉梢一挑，師父有時會不自覺的就將劍稍挑高三寸，而明起師叔則是挑中帶削，明峰師叔更是習慣連著第十七式向前刺......”秦微說著說著終於進入了狀態，說出了看冷檀等人練劍時候的感覺。

“有時候師父本說好要練的是八十一式，卻總是不自覺的就舞成了她的冷劍，而這個時候師父的劍就要比八十一式要流暢的多，甚至師父當日的心情都能夠流露出來。有時候師父困了，冷劍舞起來都會讓人覺得想要睡覺，師父也舞著舞著就回去睡了。再比如有時候明峰師叔舞劍舞得好好的，見到師兄們又調皮了，劍也就舞得像要打人。嗯，每次都是不大一樣的。”秦微看了一眼靜靜聆聽的海天，道：“秦微總覺得，八十一式應該算不得冷劍。最多，最多就是...剛摘的菜！”

自覺停頓太久很是失禮，秦微只好將自己的比喻說了出來，談論冷劍提出這樣一個比方秦微覺得有些汗顏，而海天卻頗為讚賞，當然他所讚賞的不是那個比喻。

“說的不錯，你師傅交給你的冷劍八十一式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冷劍劍法，你臨過帖麽？這冷劍八十一式就是那字帖，雖然也是好字，但它最大的作用是教人寫字，教人寫出不同的字。你懂麽？”

“那我要把這個字帖練會才能練習自己的字麽？”

“當然不是，你可知，我為什麽能夠知道你在練劍的時候走神？”

“難道我也如師父那般，不自覺的就改變了劍法？”

“不錯，雖然變化極其細微，卻也流露出你所思所想。”

“我的所思所想？！”秦微一驚，自己當時在想什麽？

當時在想若水九轉啊，難道，我想的那些水的形態特性就是意？！

“我在想家門口的水，難道這對冷劍有什麽用麽？”

“有用，有大用，如果你能把冷劍練到每一劍都像不同的水，那就算是現在名聞天下的驚濤掌都不如你。”

秦微瞪大的眼睛，比驚濤掌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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